千鳥若啼。

思念與回憶,到最後亦會於日常綻放、散落,消失於浮光掠影之中。

〈賞花之人〉*鏡司書/短完

#鏡花+女司書
(或者看起來是鏡花x司書吧)
#↑上面那條說的不是第一人稱的那位司書
#人力鏡花版〈花見る人〉(n站sm30259294)而聯想到的產物
#私設有,腦洞很大,盡力迴避OOC
#時間點是侵蝕者首次出現到消失的五六年後
#研究員アカ和アオ的名字分別譯成「赤」和「青」

#以上沒問題的話才往下翻,拜託了



賞花之人

文/鑰


櫻花啊櫻花——
是要淹沒整個青空的春色。

那個人仰望着滿天繁櫻,眼中卻未有映着任何景物。如此孤獨的賞花人,心裡在意的竟是落在土地的殘花嗎?

「沒錯,多想再看你一眼,只要一眼就好……」

***
「前任司書」,在我來到帝國圖書館時已經聽過她的名字很多遍。無論是第一個來到的德田老師,還是現在擔任我助手的夏目老師,都有提過她以往在這裡的事情,好比她的指令下文豪們就僅僅出現過五次以內的耗弱狀態、補修的工夫很好、還是用三年時間就把館內的有礙書全部淨化的事。但我真切地體會到她的存在是多有影響力的時候,已經是大半年後的事情了。

那天擔任潛書助手的是尾崎老師,至於為什麼拜託他,是因為我曾聽說過幻想文學大師泉鏡花對尾崎老師那種近乎瘋狂崇拜的事情。如果由尾崎老師幫忙的話,或者就可以把泉老師的靈魂從文字中提煉。這不是一件易事,德田老師對我說過泉老師的麻煩事數之不盡,館長亦對我說他的有魂書是相對難以駕馭。
可是,前任司書來到這裡後只用了十一天就把泉老師喚出來了。

不服氣,就是這份積壓了大半年的不甘心讓我幾乎每天都埋首研究和發動潛書之中,為了比前任司書更加優秀。鍊金術的理論我全都記得,實踐雖然還略遜一籌,可是早晚會比她更厲害的。憑着這份決心我也終於把泉老師的魂魄提煉出來了。

「又見面了呢,我是尾崎門下的泉鏡花。」

在一陣虹色的光芒從有魂書中消散,我看到了令我沉到湖底的灰藍。那是一隻美麗的眼睛……是流水、是玻璃那樣透徹的雙瞳。但那雙眼沒捕捉到我,而是在尋找着另一個人。

「明明把我們送回去,卻又再喚我們出來請問是有什麼打算——」

在他看到我,還有我的領章時,泉老師便沉默下來,彷彿理解到了什麼。此時尾崎老師像要為我解圍般輕笑一聲,道:

「鏡花,跟司書重新自我介紹吧。這位不是前任司書哦。」

「紅葉老師……!」泉老師的聲音裡帶着點欣喜,卻令人覺得很寂寞。那是為什麼呢?連我也無法理解這份心情。他那雙鏡子般映着我身影的眼睛,讓人猜不透他內心的想法,泉老師輕輕點頭說:

「失禮了。初次見面,我是尾崎門生泉鏡花。信條是清潔第一,排除不淨。」

「您、您好,我是帝國圖書館的新任特務司書。」
我低下頭,對初次見面的泉老師彎下腰:「侵蝕者再次破壞文學世界,因此有賴老師們跟我這個不成氣候的司書一起奮鬥。」

「能被館長叫來幫忙,司書小姐您一定也是有能之人。讓我們一同努力吧,清潔方面也是。」

跟泉老師的首次見面,明明自己沒做錯什麼事,卻讓我狼狽不堪。就像拼命長跑狠狠地摔了一跤,難得把泉老師喚出來了,稍微能證明自己的能力,而他所在意的司書終究還是前任的那位。

前任司書到底是何方神聖啊?


就這個問題,隔了幾天我忍不住去找了館長先生,我們手上捧着和暖的茶杯,在休息室裡提起這件事。他「哈哈哈」的大笑了幾聲,研究員赤也跟着笑了,青反而嘆了一口氣。這幾個人,絕對是持着自己比我年長而看不起我吧。我沉着臉壓下不滿,垂下眼睛說道:
「我是衷心想知道的。畢竟那麼多的文豪對前任司書這麼在意,到底是多厲害的人啊?連我都有點動搖了啊。」

「她沒什麼特別啊。」館長摸了摸鬍子,若有所思地望向天花:「跟很多隨處可見的女孩子一樣吧,平時傻傻的,偶爾會傷春悲秋一下,還很喜歡看書吧。」

「不就是嗎,前任司書還經常在進行潛書之前拿着書就地讀起來,每次對她說要工作了就嚷着再讀一段再讀一段,根本沒有好好地工作嘛。就算是每天的研究,一做完就不知跑去哪兒跟哪個文豪玩啦。」

「對對,像冬天的時候會拉川端老師說『我們現在就去雪國吧!』或是夜晚跑上屋頂跟宮澤老師看星星一樣,前任司書太令人摸不着頭腦了,雖然還是個很守規矩的人、要做的事情還是會辦好就是了。」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兩名青年一唱一和的數落着前任司書,但又不見得是抱怨。他們一同凝視着我,道:
「你比那個人努力多了。」
「至少你很用心工作啊。」

館長又再次大笑起來,對着休息室的角落說:「那妞兒確實糊裡糊塗的。當時真是不得了,你說呢鏡花?」

泉老師的目光從手上的書本移到我們的所在,那樣的姿態令我不禁恍了神。
我不曾以「美麗」這個詞語去形容一個男子,在圖書館裡遇到的所有人,最多只能用到英俊瀟灑風流倜儻這些累贅的形容詞,但泉老師的相貌可以說比女生更標緻,卻又不失男子的俊俏,言談舉止溫雅有禮,讓誰都會覺得距離恰好。
那樣的他輕描淡寫地回覆了一句:「……是啊。」

「鏡花啊,經常擔任前任司書的助手。因為她最喜歡的作家就是鏡花,好像是來到這裡之前的事了。」
聽到泉老師無奈的回應,館長更笑得起勁,甚至在晚冬仍撥起紙扇,彷彿急不及待想要春天到來:
「她比你更加執着要早一點見到鏡花呢。」

「如果那一份拼勁能放在收拾房間就好了。」
泉老師皺着眉嘆了一口氣。坐在他對面的中島老師緩緩笑了:「照顧前任司書小姐真不簡單呢,還經常讓鏡花先生幫忙打掃房間對吧。」

「那是地獄。」

在他們談論之間,前任司書的形象漸漸在我腦海中描繪出來。喜歡閱讀,也很愛跟大家談天說地,感覺上有點愛玩、不務正業,可是該認真的時候還是認真工作。
怎麼……跟我想像中的司書不太一樣啊?
以前我都只顧着超越她,沒怎麼理解她的為人,內心一直埋怨着大家潛意識地拿我們來比較,實際上最愛比較的人是我。

「那麼,前任司書現在在哪裡?」
我有點不知所措地開了口,一方面是對自己感到羞愧,另一方面是想更了解她受歡迎的原因:「我有點想跟她見個面聊聊天……」

「啊……」
中島老師面有難色地輕呼,赤與青亦靜了下來,唯獨泉老師直勾勾地盯着這邊,等待着回覆。館長抿抿嘴,深深吸了口氣:

「她已經不在了。四年前左右吧,過世了。」

我們之間瀰漫着難以忍受的沉默,正當我攪盡腦汁想辦法令氣氛輕鬆點時,館長再次開了口:「小姑娘,你記得剛來到這裡的時候我對妳說過要好好運用天賦嗎?」

「……記得。」

「鍊金術師是擁有天賦和才華的人,跟沒才能的我不一樣,大多能自由地操縱術式來鍊成和物質的再構成,當中靈魂具現化是相當高階的鍊成術,這方面你都相當清楚吧。」

我點點頭,內心一沉,大概已經知道館長想說什麼了。

「發動術式需要天賦的力量,而維持術式更加消耗得快,一旦力量都耗盡的話,就跟普通人一樣了。繼續,就得拿出與力量相當的條件。」

——所以,她在當時有礙書全部淨化完畢前,她用健康與壽命去換了。

那句沒有說出口的話,我確實聽到了。泉老師也䁱得,不發一言放輕腳步離開了休息室。

這就是那位司書背後的真實。

她根本就不是擁有才華的人。我以前只知道她在這裡的最後那一年對淨化的事很上心,日以繼夜地埋首工作,連新美老師都不捨得對她惡作劇。那絕對是因為,知道自己沒辦法撐下去了吧。
不確定力量源突然消失會否讓文豪們魂飛魄散,或是會遭到侵蝕而絕筆,那樣的風險她不敢下賭注。於是淨化了一本本書,又把各位文豪的言靈一個個歸還到文字的世界。

那種事情我做不到。
由一開始就不可以拿來比較。因為她是打從心底裡深愛着文字、深愛着圖書館的每一位。


那種沉重的話題沒再持續下去,館長和研究員們到食堂吃點心,中島老師和我各自回房間去了。當我剛走到自室門前,卻留意到旁邊房間的門半掩着,沒記錯的話,那是前任司書使用的地方吧。

一直沒進去看過的理由,現在都變得沒意義了。我探過頭,門後站在案前的人是泉老師。這麼說來,館長剛才說過泉老師是前任司書鍾愛的助手對吧。雖然前任司書那種個性有點……麻煩?但在我不知道的時間裡,他們一定結下了無可取代的羈絆,像她跟這裡的其他人一樣。

「司書小姐,妳真是個狡猾的人呢。」

泉老師突然開了口,讓躲在門後的我大嚇一驚,只好推開門走進去。那雙通透的眼睛帶着笑意,毫不動搖地注視着我。泉老師的微笑總是輕輕的,令人覺得他隨時就會乘着雲彩跑到不知哪兒去。

「不是說你。」

「……這樣嗎?」

「前任的司書小姐,就像兔子那樣吧。」

像兔子那樣,這樣的說法對於前任司書來說是至高無上的稱讚了吧?泉老師對兔子的熱愛是眾所週知的事,對他來說是幸運的象徵。

「很黏人,有點怕寂寞。個性軟弱,但又會有很多奇怪念頭而突然不知道跑到哪兒去。」
泉老師無奈地搖搖頭,目光落在書桌上。
書桌上堆滿了大大小小的圖書,有文豪的作品,也有鍊金術相關的書籍。羽毛筆旁有一隻小小的雪兔紙鎮,雖然跟這裡的格局有點不相襯,但那想必是重要的寶物。

「連離開都不收拾一下,都已經積塵了。」

「……或許。」
泉老師的這句話,點亮了我腦海的小燈泡:「或許前任司書是覺得她還會回來的。」

泉老師驚訝地瞪大眼睛,隨即又眯起雙眼,溫柔地勾起嘴角:「或許如你所說的一樣。」

「她還說過,無論如何都想去我的故鄉看看,要感受一下積雪。明明自己是南方人,每到冬天都怕冷,還總是生病。」

他說着往事,像是對我說的,又像只是自己回味一番。潔白的手套停在書桌上空,在猶豫要不要觸碰桌面上舖上薄塵的書本。

「如果帶她到乙劍宮參拜的話,說不定會很高興。茶屋那邊大概會有賣豆沙包吧……」

數之不盡的自言自語。
這個男人蹉跎着時間,卻未能下定決心去翻開任何關於前任司書的過往。嘛,也是啦,畢竟連渺小的塵埃都能讓他受傷。明明想要伸出手的話,去做就好了。

眼角瞄到有一本與別不同的小冊,套進了桔梗底色和金箔雲紋的書套。我隨手拿起,拍了拍兩面的灰塵,和紙書套的顏色更亮眼了。泉老師眼睜睜地看着我流暢地翻開內頁,彷彿要問我這樣做好嗎。

「咦?這是……」
這本書果然不一樣。那是前任司書的日記,第一篇所記的年份是……她離開圖書館的那年。

「『……在一切都結束之後,托賴館長的悉心安排,我入住了帝國醫院的附屬療養院,但是……』」

我打住了話。
抬頭一看,我只見到一雙溢出悲傷的眸子。

「泉老師,我想這本日記是留給你的。」

窗外的細雪因彩繪窗花沾下各種顏色,為純白的世界多添色彩。而外面栽種的紅椿,在不經兒間一整朵掉落在積雪之上。


抑壓着那種憂鬱,在忙碌的日子裡不經不覺又來到春季。天氣漸漸暖和起來,反而令人容易變得慵懶。我聽着館長的勸告,每天適量地發動潛書的術式,好讓力量不會消耗得太快,其餘時間用來研究回復的方法和跟大家聊聊天。

現在寫好了這天的報告,看到牆壁上的時針指向三點,我便離開座位,想着今天拜託跟哪位老師幫忙安排圖書館的春季活動。一轉身,便透過玻璃窗看到繁櫻盛開的中庭裡站着一個身影。那件繡上紅楓的淡黃羽織,以及水色瑞雪紋樣的和服,彷彿在一庭之中就能欣賞到四季。

於是我悄悄來到了中庭。

粉櫻層層簇擁,疊在紅磚白瓦之上,藏着成千上萬個物語的圖書館都要被櫻花一手掩過。輕風一吹,又有無數故事散落一地,再無人知曉。青空上的流雲追逐瓣花,晚冬的氣息還捨不得離去,緊抱着樹枝搖晃,落櫻淅瀝如雨如雪。

剛剛還在中庭的泉老師,沒想到現在就不見人影,就像被春櫻帶走了,或是沉落飄蕩花瓣的池底。我正想回去,卻又見到那抹秋雪蹲在茶亭旁邊的櫻樹前。

映入眼簾的是,相當令人驚訝的場景。

泉老師雖然總是說着要換手套,但在任何人眼中,都會覺得就算連他處理掉的手套亦是白淨無比的。現在的他,卻慌張的不顧一切地翻弄着泥土,雖然他小心翼翼的沒讓泥土沾到和服下襬,可是那隻手套已經髒兮兮的。而他的另一隻手緊緊捂在胸前,懷中的是一本紫藍色的小冊。

雲紋與六花……那是前任司書的日記。
她大概留下了什麼秘密,沒打算讓人發現,也不期待會有人發現,靜靜地躺在空無一人的房間待了數年。

飄落的花瓣落在土壤之上,刺眼的白一陣子又被翻去,揉在泥中。葬花……明明並非那回事,卻像是一場個人追悼會。片刻,他站了起來,沉默地凝望藍天。

那個背影、那張側臉看起來多麼的落寞啊,然而又是放下了心頭大石一切皆空的表情。數百年的時光就在那雙眼眸中流轉蕩漾,在光陰的催促下,他到底失去了多少個重要之人?然而把他們魂魄重新喚醒的,是我們鍊金術士的過失。

泉老師從泥巴中翻出了一塊啞金色的領章,在污穢的手套上閃亮綻放的櫻花,是辨識圖書館職員的標記。每個職員都會有這麼一塊領章,背面刻有自己的名字。那麼,泉老師緊握在手中的一塊肯定是前任司書的所有物吧。

「……我沒忘記。」

兩片薄唇悄悄地落下話語,在陣陣清風之中沖洗而去。滿園粉櫻,終將逝去凋零,剩下一地殘花。在離開之前,在逝去之前,還有什麼可以被留下的、還有思念可以留下來的……


直到後來,我才知道前任司書最後到了金澤養病。導致她死去的主因並非耗能過度,單純是因為身體虛弱而感染頑疾而已。未知道她有沒有注重消毒滅菌,據說她三天兩頭就跑到泉老師的文學館裡,都活潑到不見得她是病人了。在臨終之前,她曾回到帝國圖書館懷緬一下,還到泉老師的墓前拜祭。之後,就沒再回來過。

我把前任司書室打掃乾淨,把她借來的書都讀過一遍後便將其歸還,慢慢清空那個房間,最後把她的遺物都送到泉老師那裡去。在一次喚他去準備潛書的時候,我看到了他桌上擺着小小的雪兔紙鎮。

春去又秋來,中庭裡的櫻花盛開後凋落。唯獨能長期綻放的花朵,就只有泉老師藏在抽屜中的秘密匣裡了。


-終-


註:
首尾兩句對白都是引用泉鏡花先生的作品。
1. 「――そうおっしゃる、お顔が見たい、ただ一目。」:出自《天守物語》
2. 「忘れません。」:出自《外科室》




後記
為了在被主線劇情瘋狂打臉之前把自己的世界觀寫出來,最終還是近乎精分的狀態一邊溫習一邊碼字,在冷得要命的冬天寫春天的故事。近乎三個月沒寫過同人了,我現在每寫一個字都覺得那是論文的腔調就想打死自己(。
主要想寫鏡花和前任司書的伙伴情誼吧←
然而寫不出來。怎麼看到覺得是乙女向的東西,嘛不過也沒關係,因為我也覺得有點友情以上戀人未滿的。之後有空的話大概會試着寫寫吧。熱血的!

>> 我也想去金澤(暴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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