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是午後的金黃色。
金黃午後
文/鑰
總有人說雙生子會有什麼心電感應,我小時候從來不信,但自從一天在街上跟鄰家孩子嬉鬧到渾身是傷,膝蓋還擦破了皮,血直流到腳跟,回到家後卻見到姐姐早把急救箱拿出來坐着等我時,我就不得不承認這個說法了。
她坐在窗前,笨拙的小手慢吞吞地塗抹着藥水。夕陽餘暉好讓她能看清我的傷口,卻模糊了她的臉,就只有一頭金燦燦的短髮在陽光下實在耀眼。光和影在鈴身上交疊,她抬起頭,一遍澄黃覆上稚嫩的臉龐。
就像她沒開口責罵,我亦沒道歉也沒喊痛。
要說是默契,以前我打從心底裡討厭這個詞,但在十歲的夏末午後,我再沒對此反感。
鏡音鈴是我姐姐,僅僅比我大數分鐘的姐姐。
那幾分鐘只不過上人生中幾百萬分之一,卻左右了兩個人的命運。相信所有雙胞胎都有過疑惑,「為什麼是自己?」
假如我不是弟弟而是哥哥的話,被受照顧的會不會就不是我,而是鈴呢?正因為她被冠上了「姐姐」的頭銜,彷彿把她的光芒藏在溫婉的笑容裡。
我有直覺,鏡音鈴本是跟我同樣活潑的孩子,但隨着成長變得沉默寡言,就連朋友亦不多。
有次我偷偷聽到她少數的朋友對我有微言,說我的存在過於影響她的人生。然而姐姐只稍稍地搖搖頭,笑了。
在幾星期後我們的生日,因為跟聖誕節相近,我們總會提早慶祝。姐姐喜歡聖誕樹,以及上面一個個閃爍的小燈泡,每到了十二月就經常出門,呆呆地看着聖誕樹能耗一個黃昏。
這天我們同樣提早出門,沿着海灣走過大大小小的房子到達廣場。姐姐拉着我的衣袖,靜靜地一同在長椅坐下,眼前的聖誕樹還未亮燈,只有彩帶隨風輕輕飄揚。她靠着我的肩,凝視着以藍天作為背景的聖誕樹。
直到火燒雲稍稍燃起了天空,順便點著了燈飾,還把姐姐的臉染得紅通通的。她垂下眼睛微笑,握起了我的手。
「你是我引以為傲的弟弟。」
隨着時間流逝,就算是雙生兒亦走向了沒有相交的道路。
唸不同的大學、有了各自的戀人、搬到遠方工作,只有樣貌近似的我們一如既往沒什麼相同,唯獨是每個人生階段都與妳同步。
我向女朋友求婚的前一天,姐姐來電說要結婚了。
斜陽悄悄地映着姐姐的臉,薄紗擋住了那一縷陽光,使我未能看清她的笑容。身穿嫁衣的姐姐仍舊恬靜如斯,垂下眼勾出一抹微笑。
「從今天開始鈴就是賢妻啦,記住不能一直依賴弟弟啊。」
姐姐噗哧一笑,眼角有什麼在閃耀着。
「胡說,是你一直依賴我才對吧。」
「對啊——是我在亂說。」
我抓抓頭,擠出一個苦笑。
「一直以來都麻煩妳了,姐姐。謝謝妳。」
鈴驚訝地睜大雙眼,緩緩伸出指尖緊握我的手。
「我也是。」
請過得幸福。
像日落時分高掛天空的星星那樣。
像冬日聖誕樹的盞盞小燈泡那樣。
像染上溫暖顏色的禮服裙襬那樣。
跟妳於金黃色的午後所給予我的一樣,請過得比誰都幸福。